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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阿里跑了！？

北京总部之后，阿里巴巴和蚂蚁集团三总部、三中心落户上海。10月9日，阿里和蚂蚁与上海市政府签署战略合作协议。

三总部是支付宝总部、盒马总部、本地生活总部；

三中心是阿里上海研发中心、阿里新零售中心、蚂蚁科技中心。

前脚刚去上海，后脚又撤回了杭州——

5天后的10月14日，杭州市政府与蚂蚁集团签署合作协议，落户杭州的蚂蚁集团全球总部，将围绕金融科技核心关键技术，将杭州打造成为全球重要的金融科技创新策源地和人才高地。

看到这里，相信有些人迷糊了。阿里和蚂蚁，为什么要折腾出那么多总部和中心，摊给杭州、上海和北京？面对阿里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的产业外溢，作为大本营的杭州当如何自处？

02

上海对阿里的争夺，过去4年多时间全面加速，已经有过3次重大签约。

2015年5月，上海市政府首次与阿里巴巴签署战略合作协议。

2018年8月，上海与杭州谁是谁的后花园纷争渐起时，上海市政府与阿里巴巴集团第二次达成战略合作协议。

今年10月这次签约最猛，一下子夺走了阿里和蚂蚁3个中心、3个总部。

在上海争夺阿里时，中间还冒出来一个北京。

2015年，阿里巴巴集团正式启动“杭州 北京”双中心、双总部战略。说是双中心、双总部，但在寸土寸金的北京，阿里巴巴北京总部园比阿里杭州西溪总部，还要大上18万平方米。动工之时，刚刚履新阿里董事局主席百日的张勇，还把阿里巴巴定位为一家“地地道道的北京企业”。

在别的地方建总部和中心建得那么欢，阿里把大本营杭州放在了哪里？

关于这个问题，显然杭州也很想搞清楚。阿里是杭州土生土长的企业，杭州对它掏心掏肺，而且还贡献了不少“第一次”。

2013年，比上海早了个2年，在还没有那么多总部之争的时候，杭州市首次与阿里巴巴签署战略合作协议。一个本地民营企业和政府签订战略合作，这在杭州尚属第一次。

从这一年开始，杭州市与阿里巴巴，几乎每年都会举行由马云和时任市委参加的联席会议或签约仪式。即使马云卸任、张勇上任后，这个传统也马上沿袭了下来。去年9月13日，在杭州市授予马云功勋杭州人仅仅5天之后，张勇“新官上任”的其中一把火，就是与杭州市政府签订全面深化战略合作协议。

这种以联席会议稳步推进一个民营企业与一座城市合作，甚至“当家人”更换之后立马沿袭老传统的做法，放在全国也不多见。

虽然“碰头会”每年照常举行，却也有了一些细微变化。

█ 杭州对阿里的挽留，越来越直白。

最早的时候，杭州称与阿里的关系是“命运共同体”，还带着些许的克制。如2016年，杭州与阿里接连召开两次联席会议，都出现了“命运共同体”的说法。

然而，近几年，在见诸报端的字里行间，杭州已经不那么含蓄了，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希望阿里扎根杭州发展。

█ 阿里对杭州的表白，也越来越肉麻。

最早马云还有点云淡风轻。第一次与杭州签订战略合作，他在夸北京、上海、深圳时，还不忘压一压杭州的风头，“北京有北京的资源，上海有上海的发展，深圳有深圳的机会，那时杭州也并不像是会出现一个比较大的创新型科技公司”。

后来的发言，感情更浓了。张勇新任阿里董事局主席，与杭州签订全面深化协议时，说杭州和阿里已经是超“五年陈”的合作，散发着陈香。阿里巴巴感恩这个时代、感恩这座城市，杭州不仅美丽，也因包容创新更加年轻。

现在，阿里和蚂蚁的表白热烈奔放。前脚在沪布局三中心三总部，后脚撤回杭州签约落户蚂蚁集团全球总部时，蚂蚁董事长井贤栋说：“家乡是每个人心底最真实、最柔软的部分，对于蚂蚁人也一样，杭州永远是我们的家，是我们发展的原心。”

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甜得齁人。细品，越看越像一种安抚？

03

阿里与杭州，一直以来存在一种彼此成就的关系。

阿里巴巴的故事，谁都能说上几句。踏足互联网创业，马云两次逃离北京、一次逃离上海，原因无外乎“你不懂我”“你不适合我”。与北京、上海不同，民营经济活跃，敢想敢做敢干的杭州，给了阿里几乎唯一的成长可能。

正经君曾跟早期服务马云创办阿里巴巴的老干部有过接触。据他们回忆， 2004年，阿里已经有了一些收入，但在统计时，却没有电子商务这个门类，很长一段时间，阿里是没有名分的。

当这些杭州的老干部，给阿里巴巴争取高新企业的税收优惠时，科技部都不同意，认为阿里是一个以广告收入为主的企业，怎么能享受高新技术企业的政策红利。换作北京、上海、深圳，或者其他任何城市，认都不认可阿里，更别说向科技部争取政策了。

那时的阿里，体量小、规模小，哪怕暂时没有税收优惠，只要杭州愿意继续支持阿里发展，只要杭州有海量的从事国际贸易的中小企业，就能生存。

当阿里的体量快速裂变，要从杭州拿到的优待，可就大不一样了。

从阿里与杭州首次签约可见一斑。那年的合作，包括阿里巴巴西溪园区（淘宝城）、在线支付宝应用、国家跨境电子商务试点城市产业园区、“菜鸟网络”、阿里云和大数据业务、阿里巴巴集团网络信用体系和杭州公共信用体系等。如今看来，这些合作构成了今日阿里数字经济体的基本盘，在开放城市场景、物流、跨境贸易、信用体系建设、土地等方面，都对杭州提出了要求。

在全中国，恐怕找不到第二个像杭州那样包容和支持阿里成长的城市。

曾经的那些异想天开，一个接一个照进现实之前，是杭州将整个城市开放给阿里，当作各种应用的试验场。得益于此，阿里的诸多项业务，都在杭州先行先试，也在杭州搭建了最全面、最立体的合作体系。

借力阿里各项应用的创新，杭州成为中国最先全面实现公交地铁扫码乘车、电子社保卡全流程就医的城市，全国首创支付宝刷脸提取公积金。

在杭州，老百姓办事一次都不用跑，在支付宝就能享受各种政务服务。

城市大脑从杭州起步，目前已走向全国500多个城市；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健康码、消费券，也是率先从杭州开始研发和应用，然后走向全国。

阿里同样受益不浅。自2004年支付宝诞生以来，杭州支持支付宝先行先试，成就了这款全民应用。去年，蚂蚁营收超1200亿元、用户超10亿、支付交易规模达118万亿元，主要业务指标全面领先行业，成为全球最大独角兽企业。

04

既然“处”得这么好，干嘛非要把总部搬到北京、上海？

话讲得再好听，在巨大的市场利益、稍纵即逝的机会面前，资本一定会用脚投票。

北京是中国的政治中心，阿里在北京设立中心，具有一定政治意义。除此之外，北京高校众多，人才资源丰富，还是北方经济中心，如若阿里想要将影响力进一步向北方延伸，北京必然布局。

上海虽与杭州区位重叠，却在诸多方面领先杭州。

早在2018年，阿里芯片企业“平头哥”，就落户在了上海张江。这一次选择，阿里看重的是上海地区天然的半导体产业环境。上海是中国半导体产业链最为齐全的城市，而张江高科技园区则汇聚了上海超过一半的半导体产业。

杭州集成电路产业规模占到浙江80%以上，但与上海比，一点便宜都占不到。杭州的问题是老问题，过于注重模式创新，产业结构偏软，更侧重于设计，严重依赖代工，还没有形成产业闭环。虽然杭州是国家集成电路产业化设计基地，但据业内统计显示，在全国集成电路产业排名前十的城市中，不见杭州身影。

杭州确实该着急了。

虽然阿里生于杭州、长于杭州，但今天的阿里，已经完成了原始流量积累，几乎具备了在任何一座城市，轻轻松松取得场景开发的资格。对城市的需求，也不再是从前的包容心态、场景应用。

细看上海与阿里的三次签约，关键词从互联网、数字化变成了现在的科技与金融，正好印证了企业需求的迭代升级。

不论是谈恋爱，还是过日子，两个人不能保持相对一样的速度成长，早晚会有各种问题出现，甚至分道扬镳。在快速成长的阿里面前，杭州许多方面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上海站出来秀起了“肌肉”。

据《解放日报》报道，10月9日，上海市委李强在签约仪式上说，当前，上海正在加快建设“五个中心”，更好服务新发展格局。而据《解放日报》官方新媒体账号解读，2020年，是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基本建成之年，李强将其称为“交账”之年。

对于进军金融科技的阿里来说，上海确实是比杭州更优的选择。一份全球金融中心指数排名显示，上海超越东京，首次跻身全球第三名。

对于上海而言，在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中，金融不仅可以起到联通内外的作用，更可以促进实业发展，促进创新、新业态、新消费，所以像蚂蚁集团这样的科技金融巨头，上海怎会轻易错过。

05

面对上海和北京的攻势，杭州也不是无药可救。

在科技金融普及率上，杭州依旧领先一个身位。杭州的金融科技使用者占比高达93.5%，是全球唯一一个使用者占比超过90%的城市，而且连续三年金融科技体验排名全球首位。

科技金融是个新兴领域，上海对于杭州而言，并没有绝对优势，甚至杭州还掌握了主动权。比如，人才流入连夺全国第一，全国首个市民“城市信用记录”诞生在杭州，全国首笔互联网纯信用贷款在杭州发放。

在制度创新上，杭州今年9月还进入了浙江自贸试验区。杭州片区实施范围为37.51平方公里，包括钱塘区块10.10平方公里（含杭州综合保税区2.01平方公里）、萧山区块16.09平方公里和滨江区块11.32平方公里。这三大区块的主攻方向，都与科技金融有关——

钱塘区块由杭州综合保税区、大创小镇、东部湾总部基地等组成，重点发展数字贸易、跨境电商、生命健康、智能制造、跨贸金融、研发检测、保税贸易、保税服务等产业。

萧山区块由萧山经济技术开发区和杭州空港经济区组成，重点发展科创金融、智能制造、总部经济、临空物流、临空服务、跨境电商、生命健康等产业。

滨江区块由物联网小镇、互联网小镇组成，重点发展数字经济、金融科技、人工智能、数字识别（安防）等产业。

新赛道，杭州选对了。

06

不畏浮云遮望眼。在这条赛道上，上海和北京冒出多少个中心，都不要紧。杭州需要懂得痛定思痛：

要清醒。不能沉迷于新一线或是北上广深杭的虚名，不能自满于人才流入全国第一的现状，不能自傲于数字经济与数字治理发出的一点星光。

要反思。为何阿里诸多产业的首选地不是杭州，为何被当作网红时又被嘲作吹都，为何国家中心城市之争一直处于被动。

每一个问题中，都能看到那些真正制约杭州的短板。

█ 城市空间格局小家子气，体制分割和空间集聚存在极大不对称性。

不论是在北、上、广、深四个一线城市，还是武汉、南京、天津等新一线城市，都已通过撤县设区，迈入了“无县时代”。

杭州上一次如此力度行政区划调整，还是24年前，也是新中国成立起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滨江区就是在这次调整中诞生，阿里中国总部最早就是落户于此。

可惜的是，杭州此后再无全局性调整。三年前，临安撤市设区，杭州市区面积扩大64%，达到8002.8平方公里，超越上海、南京等城市，跃居为长三角市区陆域面积最大城市，但却空有大架子，体制分割和空间集聚存在极大不对称性，已经严重制约发展。

比如，大的余杭、萧山有上千平方公里，小的上城仅有26平方公里，城区之间资源自盘自用甚至相互争抢屡见不鲜，大的项目全市统筹布局也存在一定难度。

2019年，杭州提出“东整、西优、南启、北建、中塑”，加快建设标志性战略性大平台，于是有了钱塘新区的设立、杭州云城的启动、三江口的蓄势待发。在现有体制机制内，此番布局已是较大突破，体现了城市空间布局的胆魄，但客观而言，仍是旧瓶装新酒，亟需向上争取大刀阔斧的行政区划调整。

█ 补上交通历史欠账，过于依赖土地财政。

自2016年杭州土地出让金收入过千亿之后，每年仍呈递增趋势，最近三年更是连续突破两千亿，居全国第一。今年上半年，杭州土地出让突破1700亿元，再创历史新高。

土地财政高位运行，杭州地铁“补轨”工程大大提速。

很难想象，在杭州这样一座城市，至今没有直通机场的地铁。好在，快有了。

截至今年7月，杭州共有10条地铁线路正在建设中，分别是1号线（三期）、3号线、4号线（二期）、5号线（西延段）、6号线、7号线、8号线、9号线、10号线、31号线，在建里程约308公里，计划2022年亚运会前全部建成。届时，杭州地铁线网里程有望达到515公里。

但据相关人士透露，这些在建地铁，仍有千亿级的资金缺口。摆在杭州面前的问题是，交通补账等民生工程，是城市发展的刚需，与财政压力、稳土地市场和楼市压力的矛盾，亟需调和。

█ 高等教育短板突出，在校大学生人数仅排全国第19位。

高校奇少。上个世纪末，1998年，由原浙江大学、杭州大学、浙江农业大学和浙江医科大学等四所高校合并组建成立新的浙江大学，直接造成杭州高校数量减少。在国家重点建设的“985工程”“211工程”大学名单中，杭州乃至浙江只有浙江大学一所，被甩在全国榜尾。

在校学生数量比不过大量弱二线省会。放眼全国，撇开广州、武汉、郑州三个在校大学生超过100万的城市不谈，就算对比济南、南昌、昆明、兰州等弱二线，杭州也远远落后，以约51.9万的人数，排在全国第19位，与GDP全国第九位、“民企500强”数量全国第一位（连续18年第一）、上市企业数量全国第四位的体量极不相符。

█ 经济结构偏软，数字经济和新制造业“两个引擎”要加快一起转。

本世纪以来，杭州制定以信息港、医药港为核心的发展战略，大力发展电子信息、生物医药等高新技术产业，创新型经济发展确实取得了突破，“杭州模式”取代了“义务模式”“温州模式”，成为了浙江新的发展路径。

但不可回避的是，过度注重模式创新，落下了信息经济结构偏软的问题：2019年，杭州三次产业增加值结构调整为2.1∶31.7∶66.2，相对比2018年的2.1：32.8：65.1，第二产业增加值继续萎缩，第三产业增加值继续增长。

杭州刀刃向内。2019年，杭州市发布“新制造业计划”，以实现整体经济发展中数字经济和制造业“双引擎”驱动。“双引擎”拉动下，2019年杭州市工业投资由负转正，同比增长5.6%，在富阳等地出现了投资400亿元以上的集成电路制造项目，产业软硬兼具的苗头已经出现。

将势头变势能，杭州有得忙了。

07

说回阿里。

互联网上，流传着马云很多传说。其中有一句是这么说的：很多年前，马云谈阿里巴巴发展的时候就说过，“我们必须坚持变化，必须推进自己公司内部的改革，我们不革自己的命，别人就革我们的命”。

今天，阿里部分业务重心移师北京、上海等城市，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商业行为、商业布局。

明面上，阿里送给杭州的，是一句句、一次次的真情告白，杭州大本营的基本盘还在，面子十足。细究起来，阿里借商业行为，送的不止告白，还有马云那句经典名言。

不革自己的命，别人就会革你的命。杭州如果不集中精力做好自己的事，在新的赛道就会失去城池、败如山倒，曾经的告白，就有可能变成最终的告别。

阿里的话中话，希望杭州能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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